【芙蓉烟雨】开叔的幸福晚年

阿婕 · 发表于 2011-2-1 12:14:44

本帖最后由阿婕于 2011-2-7 21:41 编辑

开叔是我的老邻居，年近七十，小时候有点怕他，因为大人们都说他是“糖人”（傻子），“糖人”一般都会打人的。可我没见过开叔打人的样子，最厉害的一次是他抓了一把猪屎要砸一个欺负了他的邻居。当时的场面确实有点吓人，我第一次看到开叔一边含混不清地大哭大嚷一边逼退试图将他哄劝回家的他娘和开婶。而后来据别人说，那个后生是有点过分了，不过要是正常思维的人最多就是打上一架的，抓猪屎没砸着别人，倒弄得自己满脸满身。别人这样做是笑话，“糖人”这样做便可以理解了。连开婶生气起来也是“糖人哎糖人哎你怎么不死啊糖人哎”地叫，因为，有一次开婶的屁股被毛剌虫辣得几天几夜不能坐躺，原来是开叔偷偷地将毛剌虫放在了开婶的裤裆里。
可是开叔却是最聪明的“糖人”，这个你不得不服的。那时候的农村，电灯是由公社发电站统一时间送电亮灯，规定时间断电的，可开叔家的电灯总是亮得最早，熄得最迟。为什么呐？因为他偷偷地将广播喇叭的电线搭上灯头，不识半个字的开叔拿着几把螺丝刀这样那样地一鼓捣，嘿，他家的电灯不光亮的时间长，而且还特别地亮堂，有时他还将电灯线拉到屋檐下，这样，半条街都被照亮了。
他还有一只三节电筒，电筒光雪亮雪亮，就像电影里放的鬼子的探照灯。半夜三更出去，专门照些角角落落，有偷鸡摸狗的？你乖乖地住手吧，开叔的大嗓门吓死你！有开叔在，我们的鸡鸭有福了，呵呵。而那些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却最讨厌开叔手里的三节电筒了，因为那会儿谈恋爱可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哦，谁家的姑娘跟谁家的后生相好，第一个晓得的肯定是开叔，第二天姑娘家保准闹翻天，哈哈。
所以，许多人对开叔既怕又恨，可是，他是“糖人”啊，你能对他计较吗？我却是不怕他，他也对我笑嘻嘻的，因为我经常不在家，哪天要是看到我从街角转过来往娘家走的话，开叔一定马上往我家的方向大叫：“长远客来啦长远客来啦，赶紧烧接力（点心）啊。”
人们都说开叔“糖人”有“糖福”，从“外垟”嫁过来的开婶聪明强壮，那时候三年困难时期没饭吃的“外垟女”流行嫁到有山有海的芙蓉山底来，这样才不会饿死。我的跛脚大伯，做大木的“癞头金”，对面的“驼背包”，等等，他们无一列外全娶了健康能干的“外垟女”。
开婶生了两女一儿，大女儿长相智力随爹，小学一年级留了三年，但做生意却很厉害，你想短她一分半毫？没门！二女儿随开婶，像一个精灵。小儿子像娘舅，帅气、憨厚、有出息。因此，开叔家早年虽然也因为儿女小，靠开婶一人田里海滩勤扒苦做，日子艰难，但现在好了，儿孙满堂，儿孝女勤快，一家子将半间破屋翻建成了四楼一底的两间大洋房，这日子确实越来越好了。
初秋时节回家看到他，便顺手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当时精神头挺好的，只是眼神和听力有点吃力，但做些小装搭还是可以的，开婶说一天能赚三块钱呢。我们都夸开叔真能干，他就哈哈地笑，你看他的笑脸啊，你能认为他是“糖人”吗？
昨日里又回了芙蓉镇，当我将照片交给开叔开婶的时候，他们可真成了开心人了。开婶直夸我拍的开叔比照相馆里的好看多了，她说：他们那些照片出来活像个鬼！呵呵。只是，开叔的精神头差多了，开婶说他最近每天只能吃下半碗饭了，人也木木的，怕是日子不多了。但即使这样，当我说再给他拍照片的时候，开叔依然记得叫我等一下，他找来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檫干净嘴边的饭末，然后才示意我继续。可是，他的眼睛里的光已经开始涣散，他再也没了力气对了我家的大门喊：“长远客来了快烧接力啊。”
也许，等我下次再回娘家的时候便见不到开叔了，大过年的本不该在这里咒他，但是，生老病死，世间常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唯有祝愿一句：开叔，愿您平平安安的、无痛无灾的慢慢老去。。。。。。